涂俊明

田野里的油菜籽萁荚渐渐泛黄，初夏的温热风儿在太阳的诱导下，紧一阵慢一阵地吹拂着，伴和地温的冉冉升腾，没几天功夫，就将原本绿海般的油菜田打扮得金黄灿灿。农夫弯腰，挥镰樵、卷腕揉菜籽的活儿铺开了。

今年的樵菜籽时令，还真与常年不同。光是那天气就常作怪，时不时地晴天日晒，期间隔三差五地阴雨穿插，弄得农友们樵也不是，等也奈何。老杨的妻兄家里也出了点麻烦状况，原本身体棒棒的女主人染疾于身，无法樵菜籽、揉菜籽，只指望男主人“单刀赴会”了！

有了这样的情况，老杨夫妇既不能坐视不管，更不能让金黄的油菜籽因缺劳力而暴殄天物。说是年届七旬的他们要来帮着揉菜籽，忽然间还成了个小话题。于是，房前屋后的友邻间“东一榔头西一棒”的，抒发些许闲言碎语来。

“现在，一亩地的油菜籽才千把元钱噻，嘎么热闷的天候，劳累坏了，可划不来！湖西那边一老头揉菜籽突然中风，大半天才被人发现，老命丢在菜籽田……”前巷的陈三不无担忧地劝说着。看来，乡亲们给他起那“饱做不如饿息”的诨号还真是名副其实。

“宁可歇息”也不想帮忙，却又难以启齿的阿季，略带思考地科普了一下网络“知识”，他说得可是有鼻子有眼：“网上‘砖家’可说啦，这淋雨的菜籽，就发芽霉变。霉菜籽出的油，嗨嗨嗨，致癌物哎……”

“不樵，不揉，这到手的资财不就浪费了哇，多可惜，多作孽啊……”杨妻听了这些，心里很是不甘。虽不是自家油菜籽，可这一亩多的好油菜籽，说什么也不忍心看着废掉。

第二天，老杨夫妇加妻兄一起，毅然决然抄刀下地，三把银镰挥舞，大半天的时光割完油菜，放倒满田，任凭风吹日晒。三天后，就乘着油菜籽荚角干脆作响，开始揉菜籽。

农家出身，对揉菜籽的活儿记忆犹新。老杨边做着手里的活儿，边嘚起了“老道”。那时候，生产队里大面积揉菜籽开始，队长总是隔天安顿来日的活计：“明天揉菜籽，各个小组的筛子、连枷、大小扁筐、篾篓等等都带齐活了……”翌日下地，人们分工明确，捧运菜籽萁杆的，踩踏揉打的，打捆挑送的，一一布岗，人人忙碌。揉菜籽是个费力而邋遢的活儿，特别是那个用手搓揉的后道工序，更是累人、呛人。几个人一组，每组一个匾，一围圈，你来我往，窸窸窣窣，忙忙碌碌。大半天下来，就累得腰酸背痛，脸庞上、鼻孔里被籽荚灰粉刷的面目全非。

说着过往事，能够减疲劳鼓劲头。老杨们现在的揉菜籽，用的是一大块塑料布幔，平摊在田。大家抱起一堆堆菜籽萁杆，像叠罗汉似地，从下到上，由底往高码放。再上去踩踏，令菜籽荚角爆裂，油光沙亮的油菜籽滚落在地幔里，越来越多，越积越厚。然后用棍棒敲打震动，让那些还不愿意流出的菜籽滚出荚壳“保护伞”。鞭挞踩踏差不多了时，他们又将菜籽萁杆一捧一捧地抖动，把那些躲藏期间的“顽固籽”赶出来，汇聚在地幔中。紧随着过筛、风吹，将基本扬净的油菜籽盛装袋子。

天气虽然闷热，但夏日的野外田垄间，依然时有微风飘游着，连那些青蛙也在呼吸着夏风，可劲地唱亮着“呱呱，呱呱呱”的歌喉，陪伴着农人，似乎深情地为人们的劳累解乏。

老杨他们肩挑手推着丰收成果班师回朝，却见东片田间一方近两亩的成熟油菜籽，依然没有收割。田地男主人年已七旬又三，就在谷熟收成辰光，老人家“黄梅头里折牛脚”，不幸病倒住院。老太既要忙着在病房陪床护理，又在惦记着田地的油菜籽，可再怎么也没“分身术”，老太焦虑万分。俩老再也无暇顾及今年油菜籽的登场，只能呼喊着：“谁愿意，谁收取，归谁有！”然而，直至现在，仍无有新主接棒收成！

今年的揉菜籽，就这样收场了。年迈的老杨妻兄说：“做不动了，明年再也不种这油菜籽了”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