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国芳

生活在城里，不论人多人少，每顿饭都是在自己家里吃的。住的是楼房，加之家家户户有人无人都关着门，平常无事，即使对门的邻居，也不会去串门，更不可能端着饭碗去串门。

我经常会想起农村吃饭的场景，想起我们端着饭碗到处跑、随处串门的场景。农村人好像很少坐在家里、坐在餐桌前吃饭。我们通常的吃饭，都是端着饭碗到处跑，即使不跑东家，串西家，至少也要跑到门前的场院上，或蹲，或站，或坐在门口的石墩上、路边的石头上，都能将一顿饭吃得津津有味。

若看到哪里有人，就要端着饭碗凑过去，或坐、或站，边吃边聊天。如果碰到谁也正在吃饭，就一起吃饭聊天。碗必须是盛菜、盛汤的大碗，下面是饭，上面是菜，总是将碗口堆得高高的，小汤碗、小洋碗是绝对不行的，那样三下两下吃掉了，就光顾着跑回家添饭添菜了，多扫兴？大家在一起，你吃点我家的菜，我尝下你碗里的菜，也是很有滋味了。若遇到有喜欢吃的菜，而对方碗里恰巧不多，或没有了，对方一定会盛情地邀请：“上我家饭桌上去搛吧！”如果离得有点远了，怕跑路，也就不去了。在村里，端着饭碗从村头跑到村尾也是很平常的事。有时饭碗已经空了，可谈兴正浓，便端着空碗聊够了才回家添饭。或者，一起端着饭碗吃饭的人，家就在附近，且还有现成的饭菜，便会很热情地招呼：“就在我们家盛一碗吧！”如果不是自己特别不喜欢吃的饭食，就毫不客气地去盛上一碗，继续边吃边聊，等聊够了，饭也吃饱了，再端个空碗回家。当然，因为只顾聊天而未及时将空碗送回家，将碗筷落在邻居家，或是丢了碗筷，也是常有的事。有个真实版的笑话：堂外甥女小时在外婆家生活，一天吃饭时，就跑到后面的舅妈家中串饭碗了。饭吃完了，可玩兴正浓，不想把空碗送回家。没辙了，她急中生智，对着正在地上啄食的一群鸡说：“鸡呀，帮我把饭碗送回家吧！”我们乐得笑得直不起腰来。

在冬日，太阳暖融融地照着。大家虽然不会端着饭碗跑出老远了，那样，饭菜很快就冰凉了。但是，找个背风的地方，或是墙壁边，或是草垛旁，自家人、隔壁邻居们晒着太阳，吃着山芋南瓜粥之类的早饭，浑身都热乎乎的，真是冬日里最美好的享受呢！而家里的鸡鸭鹅会一直仰着头朝你的碗里张望，你丢下一片山芋皮，或是掉下一颗米粒，马上就“扑扑愣”去抢食了。于是，有时，你会连山芋肉、南瓜肉也扔下来，总是不会浪费。若是夏天的傍晚，家家户户都会端张小桌子到门口，在外面吃晚饭，相当于露天餐厅了，吃饭、乘凉一当两便。有村上人路过，主家便会热情地招呼坐下来一起吃。有人端着饭碗过来，也会招呼坐下，尝尝自家的炒蛳螺、臭苋菜梗、韭菜炒鸡蛋等。大家吸着蛳螺，大声说着话，真的非常热闹呢！

在乡下，除了雨雪大风天，过年有亲戚上门，或是吃酒席，其他辰光，谁会安静地坐在桌子边吃一顿饭？不串饭碗，吃下去的饭菜肯定没有滋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