韦弦佩

　　入冬了，那天夜晚不冷。五六位退休老人在横跨运河、国道的大桥上散步。彼此熟悉，打着招呼，聚到了一起。他们好像经常变换议论话题，早些时议奥巴马，说完说达赖；达赖说过，说马英九、陈水扁。多半是跟在电视、报纸屁股后头，发挥自己的想象力。

　　这些不痴呆的老人，今天议论些什么呢？他们的目光已投向桥下，国道南侧那一排店面房。那里除了几家白铁钣金作坊、物流小公司，毗邻还有八九十来家“洗头休闲店”。这些店经营已有时日，只洗头，不理发，竟得以生存，说明生意不差。一式卷帘门，夜晚日光灯通明。门前停摩托车，也有小轿车。进了客人，卷帘门便拉下，大概二、三十分钟后，卷帘门又开启，准是“洗头”完毕，客人走了。

　　老人们议曰：“世界艾滋病日是几月几号？这些洗头店，不就是性病、艾滋病温床吗？”“现在公安可能不管她们了，称呼她们是性工作者了！”“网上报道香港多名性工作者被人残杀，警方正寻找线索破案。”“我们这边没有？司空见惯，死了也有报道”……

　　老人严肃又兴奋地议论出一个主意：向110报警！胆怯的老人说，这么多洗头店，没有黑社会保护，能一年、两年生存？胆大者则鼓励：别怕，大不了一死，你我七老八十，玩命值了。谁带手机？带手机的报警。

　　取出来三只手机，由其中能言善辩者拨通110。方位，地点，所见卖淫嫖娼案情，报得一清二楚。其余老人紧张噤声，倾听报警者沉着回话：绝对属实。我们是退休老人，不说假话。这里周围没有工厂。如果穿便衣走近，没有一家不向你拼命招手！你们过来一看就明白了。

　　老人们开始等待，时间像停止了似的，其实才隔了几分钟。忽然报警的手机响，接听，答：是我报的警。是这样，是的。出警不出警，由你们决定。通话毕，老人告诉大家：一位女民警，说马上出警。

　　又等了似乎好长一会儿，一辆红灯闪烁而不鸣笛的警车疾驰而至，上国道转弯，像捕鼠的猫悄然逼近。说时迟，那时快，正关着的“洗头店”不算，其他启开门的，刹那间统统关闭。警车轮子慢了一拍，从“洗头店”门口由东而西缓缓滚过去。出了案区，稍停。在这稍停的片刻，老人们看见有家“洗头店”的小姐，从卷帘门下边钻出，又钻进门前一辆小车，被接走了。老人赶快拨通刚才女民警来电号码，报告说：警车我们看到了，开过去了，停了一停，又开走了。还看到小姐被小车接走。深感意外。深感意外。我们不会再打电话给你们……女民警说，她立即向领导汇报。

　　老人们情绪陡然松弛，各归各家。十天半月，再相聚时，自我解嘲，那晚一场玩乐，非无刺激性，而又近乎痴呆。名之曰：不痴呆老人的痴呆玩乐。他们议后，一致认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