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国芳

　　应该在30年前了，有同村人来串门，即将饭餐时分，告辞时，母亲总要客套一下：就在这儿吃饭吧！同村人也会调侃说，好啊。你们烧什么好菜呀？此时，我会抢着回答：猪肉、鱼、咯咯（鸡蛋）、豆腐。

　　在当时，这已是我们溧阳人招待贵客的四大好菜了。平日餐桌上，也就是自家地里的蔬菜。这在夏天还不觉得单调。夏季时令蔬菜多，不时还可以到河边弄点小鱼、池塘里摸碗螺蛳、溪沟中抓些泥鳅，也算沾上荤腥了。但在整个冬季，蔬菜品种少，水里的鲜货不容易弄到，下饭菜常常是腌菜、萝卜、青菜，吃的人实在寡淡、生厌。

　　在我们乡下，一般晚上吃饭，早饭烧一大锅连中饭，吃些山芋稀饭之类。哪天傍晚听到有卖豆腐的吆喝，母亲让我去买两块豆腐，烧一锅豆腐汤，撒上一把大蒜叶末，用那时的话，就“三里外都能闻到了香”，馋欲和食欲被强烈地勾引起，白白的米饭，不吃两大碗是决不会罢休的。如果不买豆腐，花一角钱舀上一碗豆腐花，晚上烧一盆豆腐花，再撒些大蒜叶末，胃口一样大开。难得蒸碗鸡蛋羹，四五口人一人舀一汤匙见了底，再用蒸鸡蛋的碗拌饭，也同样是美味。

　　节俭的人家为了省菜油，青菜都难得炒，饭桌上常常就一碗腌菜，至于肉、鱼，几个月都吃不上一回；过年的红烧肉、肉圆、整鸡蛋、鱼，包括豆腐等大菜，也只是来了亲戚，在饭锅上蒸过端上桌，但动筷的很少，特别是肉圆，总要主人搛在碗里，并搛破了才会吃，更多的时候是会重新送回菜碗的。到了后来，肉圆都蒸化了，鸡蛋也变得又硬又小。大家的日子过得一样拮据，亲友间彼此都是很体谅的。有一个涩涩的笑话：同村的明，春节期间随父亲去走亲戚，之前父亲就关照他，肉圆之类的菜你不可以伸筷子，亲戚搛了才可以吃。在亲戚家吃饭时，亲戚给明搛了一个肉圆，明吃掉了。亲戚又给明搛了一个，明准备往嘴边送，父亲忙说，小伢，你已经吃了一个，不能再吃了。明很委屈对父亲说，您不是说，搛给我就可以吃的吗？父亲尴尬，亲戚更尴尬。都是贫穷惹的啊！

　　现在看来是天方夜谭，那时却是辛酸的真实。就像人们眼中的好菜，不是那时的人孤陋寡闻，也不是那时的人不懂享受，实在是理想美食的环境过于贫瘠啊！现在，鸡鸭鱼肉早已成为平常菜。物以稀为贵，最珍贵的东西成为平常，也就不显贵了。